2023年9月,在一场直播中,面对网友评价某化妆品“79块钱太贵”的弹幕,李佳琦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。
他及时回怼到:“哪里贵了?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价格…… 有些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,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,有没有认真工作?”
过去的“这么多年”,粉丝工资涨没涨不清楚,但李佳琦,从2015年进入化妆品行业,到2021年成为年收入18亿元的“直播带货一哥”,他的收入翻了60万倍。
或许在他心里,这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。他曾一年直播389场,累到患上严重的支气管炎。他也曾在上海每日黑白颠倒直播,数日无眠。
但当身份从打工人,成为所在公司股东,每日仍旧重复面向公众的工作时,这种情绪带来的厌烦感,以及长期脱离普通生活带来的疏离感,让他的“翻车”成为必然。
他曾称自己的走红像是“坐上火箭”。但火箭上的人,不应该嘲笑那些被挤下火箭和制造火箭的人。
2022年6月,李佳琦直播间无限期停播,这一度让公司陷入绝望,也给了李佳琦难得的调整时间。
过去的几年,他一直过着超高压的生活。他在各大社交平台上的粉丝数累计将近1个亿,每天有数千万女生们跟着李佳琦一起买买买。
2019年全年,他每天凌晨4点睡觉,晚上8点15直播,曾经在365天内直播389场,此外还要参与选品、复盘直播、参加活动……
疯狂的工作致使他患上了严重的支气管炎,每次病发就会呼吸困难。他的嘴唇逐渐溃烂,为了继续在直播时试色口红,他给嘴唇涂上了厚厚的唇膏,还上了单独的保险。
过去7年,李佳琦得到了远远超越他努力的收入。2022年,他的个人影响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。
即便停播近3个月,在直播带货的赛道上,他所在的直播机构仍以全年营业额650亿元,牢牢占据行业第一的位置。
个人生活上,早在2020年,李佳琦就花费1.3亿元买下上海知名地段别墅,并以特殊人才引进的方式,落户上海,成为生活在繁华中心的人。
因为他需要时刻保持白皙的皮肤,他的生活极力避免见到太阳光。每天白天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室内,乘车外出,他会把所有车窗的窗帘拉上。
少数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刻,他都会选择撑一把伞以免晒黑。一直到晚上,他才有难得的机会,在高架桥上拉开车窗欣赏城市的霓虹。
数名工作人员围绕着他的生活和工作,为他提供最大限度的便利。甚至因为频繁在直播间“失误”,他每次直播镜头前都会站一个人,及时打断他说出的“不合适不正确”的话。
走上名利巅峰的李佳琦,在消失的那109天也没有闲着。他开始和团队招募新的主播,来化解因自己“消失”给公司带来的伤害。
复出后,助播团随即上线。一众长相姣好的男孩女孩,站在了李佳琦的旁边,甚至李佳琦根本不需要出现在直播间,购物袋里的商品仍被抢购一空。
不久后,李佳琦参与录制的综艺《所有女生的主播》上线,综艺剧情以李佳琦挑选主播为主。李佳琦称,这档综艺是希望公众了解:
但随后2023年年初,《所有主播的offer2》捧红的主播旺旺,却展示了专业之外,令人咋舌的直播造富能力。
2017年,旺旺还是一个因为失业陷入失眠的普通人,她刷到了李佳琦所在直播机构的招聘信息,进入李佳琦的招商团队。
2019年,偶然一次给李佳琦做助播的机会,让她走到了前台。她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直播间,也一度被认为是李佳琦消失后的“接班人”。
李佳琦曾在直播间公开过旺旺的收入,他称旺旺的月薪相当于自己在美宝莲工作10年的工资。即便按照每月5000元月薪计算,10年工资相当于月薪60万。
“旺旺用尽一切手段来我们公司上班,用尽一切手段坐在我旁边,然后就不走了。”李佳琦说。
罗永浩在2022年宣布退出“交个朋友”直播间,搞起了VR创业。取而代之的是一众“交个朋友”主播不间断轮播。
薇娅因“税务”问题淡出公众视野,但随后公司推出多位主播及相关业务,帮助度过难关。
唯一仍然具有强大号召力的辛巴,一次次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。但早在2019年,辛巴就以“收徒”的方式,扶持多位快手头部主播入场。
有趣的是,当年6月9日,李佳琦消失的第5天,一个叫做董宇辉的新东方英语老师,在短视频平台爆红。随后俞敏洪二次创业成立的“东方甄选”,快步走到台前。
数据显示,2021年度中国(大陆地区)网络主播年度净收入百强榜中,李佳琦以18.553亿元的收入,高居榜首,是第二名的3倍之多。
他曾很多次提到,自己身上的羽毛,是所有女生一片一片赋予他的,也是因有了所有女生的支持,才有了自己的今天。
他用浪漫的语言,表达自己对这些“羽毛”的珍视:“其实很多的女生和消费的人,他们其实拔掉了自己身上的羽毛插在了我的身上,所以我在飞的时候,一定要把这些羽毛照顾好,因为我觉得再把它从我身上拔下去的代价是血的代价。”
这一次,是李佳琦“流血”的时刻了。截至目前,已有超过100万粉丝取关了李佳琦的个人社交平台。
2015年,他还是江西南昌大学舞蹈专业的学生,读了4年书他并没有拿到毕业证,因此在很多材料的学历一栏,他填写的都是:高中学历。
舞蹈专业并不好就业,他的同学大多进入歌舞团,或者成为舞蹈培训班的老师。李佳琦也曾在大三时陷入迷茫。
那时他做过很多兼职,在服装店卖衣服、在舞蹈学校当老师、在酒吧当酒保,甚至还给一些公司的年会编排节目……
进入美妆行业,李佳琦每个月的薪资是3000元。他需要长时间站立在柜台前,为不同的顾客推销产品,被叫做“柜哥”。
有段时间,他被公司要求去郑州出差,单程飞机票价为1800元,他要自己垫付。在郑州,他每天早上6点起床化妆,随后从早上9点一直站到晚上10点。
连续三个月,他出差多次,信用卡刷爆。他没钱垫付,每天紧巴巴地过日子,甚至舍不得买一杯不到10块钱的奶茶。
那时作为“柜哥”的他,因为强大共情能力,很快在周围人中脱颖而出。他对所有顾客都有着一视同仁的照顾。
很多学生装束的女生往往因为经济条件一般被其他柜员嫌弃,李佳琦却总是亲切对待。他亲自为她们上妆,感觉适合对方,就笃定地说:
像他日后他在直播间里一样,那时他热情、帅气、亲切、有礼貌,是很多女顾客的闺蜜。渐渐他也拥有了自己的粉丝。她们会在有需要的时候,汇集在化妆品柜台前,等待李佳琦出现。与他聊天,通过他的推荐,购买化妆品。
2016年年初,李佳琦的工资已经拿到近1万块钱。很多大牌化妆品的高管,想要挖他,他不愿意去,仍旧待在那个并不大的公司里。
这是他熟悉的感觉,每天下班,他喜欢把同事们喊到自己租的房子里,招呼大家吃火锅。他会妥帖地照顾好每一个人,并目送每一个朋友离开。
1992年李佳琦出生在湖南岳阳。他的父亲在银行工作,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,长相清秀、美丽。母亲从小给了他宽松的教育环境,但一切在父母感情破裂后戛然而止。
生长在单亲家庭,李佳琦格外在意别人喜不喜欢他。讨好型人格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,让他变得敏感,善于察言观色。
但在2016年,时代的风口吹到了直播带货,此前他人生一切的遭遇都变得不再重要。抹掉一过往经历最好的方式,就是塑造一个崭新的自己。
那是一些疯狂的日子,如今回想,李佳琦将他称为“坐上了火箭”。改变这一切的,是直播。
2016年,仍在化妆品柜台卖货的李佳琦,突然被拉入一个数百人的微信里。群里是公司的公告,希望每一位彩妆师上传一条自我介绍的视频,公司想要试水网络直播。
那条仅仅只有1分钟的自我介绍视频,李佳琦拍到了凌晨三点半,第二天上交作品时他才发现,数百人的群里,发布视频仅有几个人。
彼时公司给出的报酬是,每天直播2个小时,工资涨一倍。多出来几千元的工资,足以让李佳琦高兴很久。
2016年底,美ONE和欧莱雅共同发起了一个名叫“BA网红化“的项目,从当时的200个销售中选出了7个人,一共5个女生2个男生。
当时的冠军属于另一位男主播。李佳琦,在七个人当中只排在三四名。但连续面对基本上没有人观看的直播间,能够枯燥坐住的,只有李佳琦一个。
这并不是因为李佳琦本身的优秀,他的老板回忆:“我说实话,我们跟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话,说你真的不错,你要继续做,只有佳琦信了。”
李佳琦也不是没想过放弃。2017年春节,他生病一个多月,直播也停了一个多月。同事不甘心,劝他再坚持三天,李佳琦几乎虚弱到站不起来,坐在椅子上,他还是不情愿地打开摄像头。
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。开播不久后,他的直播间涌入了数千人观众,他瞬间紧张起来,给同事发信息:“人好多,我好紧张,怎么办?”
一直到他完全放松下来,进入到日常销售模式,他才第一次体验到做主播的快感:“那种一呼百应的感觉,让人肾上腺素飙升!”
复播的第一场,李佳琦直播间观看人数从2000到了20000,翻了10倍。第二天,又从20000涨到50000。
彼时平台在测试不同主播对流量的把持程度。直播间会随机被平台灌入流量,考验主播有没有能力留住他们。
李佳琦经受住了考验,几个月后,公司老板找到他,告诉他:“有淘宝主播直播一年,换了房子和豪车,或许你也可以。”
他每天的时间,早已在日程表上密密麻麻排列好,以每天晚上8点15分开始的直播作为节点。
傍晚7点,他从公司回家,准备8点的直播,直播间就在他住的别墅客厅里。每件商品的开头,他通常以“美眉们注意喽”、“重点来喽”作为开头。以“买它!”作为结束。
直播的4个小时里,时间是以秒计算的。购物车里的商品,每隔几十秒钟售罄一次,他不断在镜头前高喊:“加单!”
下播时间,通常是夜里12点,亢奋的情绪不会转瞬即逝,他的第一句话往往是:“今晚的销量是多少?”随后和同事们一边吃夜宵,一边讨论工作。
那之后,是长时间的复盘会议,哪件商品销售火爆,哪件商品退单率比较高,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数据化。
2016年的圣诞节,李佳琦在直播中现场涂口红,随机观看人数迅速上涨。他涂口红又快又准,对色号判断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。
现场涂口红有了效果,李佳琦开始不断强化“口红标签”。他曾在连续6小时的直播中,为粉丝试了380支口红,反复地擦涂、卸妆让他的嘴唇一碰到温热的食物就开始痛。
他也曾在双十一狂欢节中,与马云现场PK带货。在一声声“哦买噶”中,口红成为李佳琦身上最大的特点,他也被称为“口红一哥”。
盛大的消费热潮中,他仍未停止自己的脚步。2021年双十一第一战,他将直播间,搬到中国第一高楼,上海中心大厦。
他在直播间拿着红布裹着的棒槌,一面敲锣一面对镜头喊话;“美眉们不要睡!一睡几百块就没喽!”当晚,停留在他直播间没有睡觉的人,贡献了累计超过30亿的销售额。
接触直播的五年间,巨大的流量从李佳琦身上划过,留下一个个惊人的数据、一项项刷新的记录。
2020年双十一,他创造了当天30亿销售额的神迹,全年拿下252亿销售额。
到了2021年双十一,数字再次被刷新。预售销售额达到了惊人的106亿,李佳琦甚至发微博:“我们日常2000万人看,今天2.5亿,所有女生们,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……”
毫无疑问,李佳琦一个人,慢慢的变成了一家硕大无比的商品枢纽。商品信息从各地汇集到他,然后从他的口中,再飞向每一个屏幕前的观众。
2022年,即便停播3个月,再度归来时,没有一点宣传的情况,李佳琦仍引爆了热搜。女生们奔走相告“李佳琦归来”的消息。并迅速涌入直播间购买产品。
双十一期间,李佳琦直播间仅10月24日的预售额便高达147亿。这一场景也让李佳琦感到错愕。
巨大的商业经济价值,让李佳琦坐稳了“淘宝一哥”的位置。即便不断有新的入局者瓜分市场占有率,李佳琦依旧是难以超越的高峰。
2023年,淘宝直播公布新的政策,称将向腰部主播倾斜,扶持更多的“李佳琦”。他们高价挖来罗永浩、东方甄选团队等知名团队,但李佳琦的销售额,仍旧占据了淘宝直播的大头。
2022年,李佳琦曾在一次直播中讲到自己的委屈。他想要退出直播,安排了更多的助播进入直播间,一方面希望稀释自己对公司的影响,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做一些不同的事。
功成名就之后,仍旧坐在直播间重复他做了7年多的工作,他很难不感到厌倦。他说:“真的,每天头痛到死掉……我唯一最后最后坐在这里的想法,就是第一个公司这么多人,还有这么多同事需要培养,然后就是你们,每天坐在直播间,很开心能听到我们的声音。”
他称很多人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,即便不买货,也希望看到他。这是他仍坐在直播间为数不多的意义。
今年1月13日,他每天在直播间的时长从5小时,缩减至3小时,其他时间均交给了其他主播。
3月8日“女神节”大促结束当晚,他兴奋地在直播间大喊:“9号和10号我们会停播2天,我终于能休息了。”
他极其罕见地给自己放了10天的假,在社交平台上曝出了自己在泰国游玩的照片。
被团队需要和追求安逸之间的矛盾,终究无法让有钱人李佳琦内心达成和解。但时过境迁后,时时刻刻注意言辞的他,似乎也不再适合直播。
2023年9月,李佳琦坐在镜头前说出“反思自己的问题”之后,看到弹幕中强力的反击,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。
凌晨1点,他不得不在社交平台道歉,表示“诚恳接受大家批评”。这封言辞谨慎的道歉信,并没有赢得粉丝的谅解。
或许,粉丝们并不认为这是李佳琦发自内心的道歉,只是他迫于生计的考量。又或许,连当时那句惹怒网友的话,也并非是有意。
但恰恰这种不精修饰的无意,让粉丝更加明白自己和李佳琦之间“金钱”上的差距。
李佳琦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。这次事件爆发后的48小时内,与他有关的消息频频冲上热搜。他在9月11日晚的直播中道歉。
他提到了自己曾经作为“柜哥”的过去,提到了所有女生对他的支持,才有了自己的今天,他将反省自己,别忘记为什么出发。
他哭着道歉:“我不应该迷失自我……我会静下心来深刻反思,我会想清楚当时为何需要出发,要如何去做才可以服务好更多的女生…… ”
但可惜的是,一切都回不去了。一个刺眼的评论如此写到:“给我一天508万,我哭的可比他真诚多了。”
在他说完那句“有没有认真工作”后,看到满屏的弹幕,他仍旧在极短的时间内坚持了自己的表达。他说:
“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好不好,我们做一件事情,圆滑。反正以前李佳琦的状态是完全不在了,看不到了,尽可能保持以前那种有趣的状态,和说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的状态,现在我完全什么都不能碰,做一个圆滑的人吧。”
或许这次事件之后,李佳琦也会更加谨慎、小心的藏起真实的自己,去变得“圆滑”。他学会了道歉、学会了哽咽,也学会了“找回初心”。